高善文：中美关系已经进入了修昔底德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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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美经贸关系摩擦不断，矛盾激化。当然，这背后有特朗普重商主义和单边主义导向的思想和风格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不会长久。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在经贸领域对中国采取强硬路线正在成为美国执政党和反对党的共识，两国经贸关系的基础正在发生重大而不利的变化。

近年来，中美经贸关系摩擦不断，矛盾激化。当然，这背后有特朗普重商主义和单边主义导向的思想和风格的影响，这种影响可能不会长久。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在经贸领域对中国采取强硬路线正在成为美国执政党和反对党的共识，两国经贸关系的基础正在发生重大而不利的变化。中美关系可能已经进入了修昔底德的陷阱。如何更好地管理未来的摩擦和冲突需要系统的思考。

中美关系，包括中美经贸关系，几乎是当今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需要足够的高度和深度、全面的形势把握和丰富的专业知识储备来研究。我没有这样的专业背景，所以很难评论相关的话题。然而，今年年初，一个由40名成员组成的金融论坛代表团访问了华盛顿，并有了一些第一手的观察和感受，所以我可以与你们分享。

1945年，在谈判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时，许多国家派出了代表团，其中英国代表团以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为首。当时，他提出了解决国际收支失衡的一个基本原则，即在国际收支严重失衡的情况下，赤字国和穷国应该承担平等、对称的调整责任。假设一个国家有大量赤字，另一个国家有大量盈余。然后，不仅赤字国家需要进行调整，盈余国家也应该被迫承担调整的责任。然而，这一原则遭到美国代表团的坚决反对，美国代表团要求调整责任主要由赤字国家承担。关键的一点是，当时以及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国保持了相当大的经常账户盈余。

进入21世纪后，随着国际经济形势的巨大变化，美国开始要求盈余国家承担重大调整责任，而中国也成为不断批评的对象。重要的原因是美国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期赤字国家。因此，没有永恒的理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认真向美国政府学习。

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全球化的世界，不仅面临商品和服务贸易的全球化，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面临生产、金融和人力资源的全球化。过去几十年的这些持续变化促进并加速了全球经济的增长。追溯到供应链和生产链，不同的环节分布在不同的国家。因此，根据双边贸易数据、顺差和逆差数据判断调整责任存在很大问题。从多边角度看，近年来中国经常账户基本平衡，实际小额盈余完全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可的范围内。这表明，如果中国对美国有巨额顺差，那么它对其他国家也一定有巨额逆差。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要求中国单方面承担调整中美双边贸易逆差的责任，这缺乏强有力的理论依据。我们应该在理论和道德上占据制高点，努力在多边框架下解决问题。

过去两年来，中美经贸关系变得更加不确定、更加摩擦、更加动荡。湍流背后有两个因素需要分解。中美经贸关系的不利变化在多大程度上是特朗普个人的想法和意见造成的，中美经贸关系的政治基础在多大程度上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系统的、深远的变化。这两个变化在过去几年里同时发生。

特朗普奉行重商主义和单边主义，放弃多边框架，将贸易视为零和游戏。虽然美国总统在贸易问题上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但我猜他的信念和观点可能并不代表学术界、执政党和反对党的普遍共识。也许几年后，美国将会更换一位被华盛顿主流学术界所接受的总统，然后一系列单边主义和重商主义政策将会相应调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意味着美国政府提出的许多政策、主张和做法现在都偏离了长期趋势。我们不需要在战略层面上太过关注，我们只需要看到新的诀窍。一段时间后，这种情况将是一个长期趋势，它将自动稳定下来。

但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看到，作为重要政治基础的两国经贸关系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系统化和深远的变化。在这个层面上，我们需要讨论以下三个问题。

首先，中美关系中是否存在修昔底德陷阱？

我认为中美关系已经进入了修昔底德的陷阱。作为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至少在美国看来，中国正在与美国争夺战略影响力和在全球事务中全方位的主导力量，并且这种对抗日益加剧。

第二，中美关系的基石有没有改变？

我的猜测是，从1972年到1991年的20年间，中美关系中最重要的基石是苏联的存在。虽然当时两国的双边经贸关系发展迅速，但并不具有战略意义。从1991年苏联解体到2012年的20年间，两国战略关系最基本的基石是中国的快速增长和美国在这一过程中获得的巨大利益，美国希望中国在增长过程中能够变得更加市场化和民主化。毫无疑问，在这个过程中，中美关系最基本的基石是两国之间的经贸关系，而最大的标志是美国接受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及随后的蜜月期。面对修昔底德陷阱中潜在的竞争甚至对抗，中美两国需要一个共同的垫脚石，经贸关系无疑仍然是最重要的基础。在这一层面上讨论中美经贸关系的变化、冲突的风险以及对抗的处理更具有迫切的现实意义。

我同意龙国强主任的观点:中美经贸关系正在发生许多不利和微妙的变化。

传统上，每当中美两国在政治和外交关系上出现紧张时，美国商会或商界都会出面为中美关系的缓和和迅速正常化做大量工作。然而，近年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少，甚至以美国商会为代表的美国商界也开始批评中国，其立场也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客观原因是中国企业竞争力的提高，这构成了美国企业越来越强的直接竞争。例如，中国c919还没有获得适航证，但已经接到了800多份订单，这给波音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竞争压力。

过去，当中美关系紧张时，中国会购买几架波音飞机，所以波音肯定会代表中国说话。现在，中国不会继续购买波音飞机，将来会向欧洲、日本或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出售c919，成为波音公司的竞争对手。因此，这些受影响的企业将不再在美国国会进行游说，也不再奉行对华友好政策。此外，中国商业环境的变化，中国前进和后退的迹象，以及政府有选择地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所带来的竞争问题，越来越让外资企业感到不适。

以龙国强局长提到的半导体行业为例，韩国的半导体制造业比美国更具竞争力，但他们要向美国支付大量的专利费用，因此韩国获得了大量的硬件制造利润，但却通过服务贸易向美国支付了部分资金。目前，中国正在投资数千亿政府补贴和投资，试图推动中国半导体制造业在短期内实现大幅升级和跨越式发展。如果这一战略成功，全球半导体制造链将重新洗牌。

那么，我们怎么能指望美国半导体制造领域的大公司代表中国说话呢？中美贸易关系过去是高度互补的，所以美国过去强调自由贸易和发展市场准入。然而，随着双边经贸关系的直接竞争力不断增强，以及全球第三方市场的竞争，基于对未来的战略考虑，中美关系的对抗将日益突出，因此美国人的话题已经从自由贸易转向所谓的公平贸易。

从波音的角度来看，波音飞机公司不应该相信c919完全是由私营企业发起和运营的，没有政府支持、廉价信贷和国有企业的补贴。对它来说，这是不公平的竞争。中国制造2025列举了许多战略性新兴产业，希望得到普遍支持。几乎所有这些行业都触及了美国商界的核心竞争领域，从而导致了许多反弹。因此，作为双边关系的重要基石，中美经贸关系正经历着多层面的扭曲和不利变化。在此背景下，中美双边贸易顺差被设定为讨论的对象。

第三，如何解决世贸组织不能涵盖的潜在做法和冲突？

这是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例如，中国的c919赢得了800多个订单，这被美国认为是不公平竞争，但它不能在世贸组织起诉，因为世贸组织不涵盖这一领域。有许多类似的问题。从美国的角度来看，这些行为必须得到管理，否则美国企业将没有竞争力，但世贸组织不能涵盖这些做法，因此美国试图通过双边框架解决问题或协调盟友对中国施加压力。

无论如何，这些争端和关切需要找到各方都能接受的规则，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伴随着不断的摩擦和不断的讨价还价，还将涉及和影响未来的全球经济治理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认为，尽管经贸关系作为中美关系的基石，曾经在历史上发挥过非常大的作用，但这一基石现在正在发生不可逆转和深远的变化。为了处理好中美之间的修昔底德陷阱，我们必须继续将经贸关系视为最重要的长期稳定因素。

一方面，我们应尽一切努力维护世贸组织的多边机制，同时，世贸组织不能涵盖的领域应通过中美双边谈判解决。应就双方共同关心的核心利益、核心关系和核心做法制定指导方针。基于这些指导方针，应该进一步覆盖更多的国家，以改善当前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为中美经贸关系建立一个更加牢不可破的基石。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对抗和长时间的磨合。

如何实现这一前景，无疑需要中美双方的共同努力，也需要超越当前贸易争端，放眼未来的系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