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川：关于数字货币和跨境支付可能的发展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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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facebook计划发布一款新的全球数字现金秤，这引起了激烈的讨论。根据分析，天秤座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现实世界的货币。

“走出去”智库(cggt)观察到，当前全球跨境支付系统以swift(全球银行间金融电信协会)和chips(纽约票据交换所银行间支付系统)为核心系统，但跨境支付服务不透明、价格高、耗时长等问题受到全球用户的广泛批评。

数字现金可以用来解决上述跨境支付问题吗？最近，中国金融协会会长、前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第九届财新峰会上发表讲话，表示金融业得益于信息技术的发展，能够提高金融服务的数量、质量和效率。然而，跨境支付涉及货币政策的主权，这最终需要全球当局或全球央行的协调，以支持数字现金跨境支付。

全文如下:

各位嘉宾，早上好。我很高兴接受财新峰会的邀请，在此发言并与大家交流。我知道目前有很多热点问题，但由于时间有限，我只能谈一个话题。在过去的三年左右的时间里，我已经在很多国际场合讨论过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的问题，但是我还没有在国内的公共场合真正的讨论过，所以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这个问题。

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发展迅速，预计未来电子支付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支付行业的现状。根据今天峰会的情况，我认为从技术的角度来讨论是不合适的，人们可能会更注意从宏观和制度的角度来看，所以我想从多个角度来谈这个现象。

金融业与信息产业的关系

过去，一些研究人员表示，金融业，尤其是商业银行和保险业，原则上是一家it公司，因为它们的主要工作是数据处理，而且绝大多数货币已经数字化。例如，在我们国家，现金只占整个货币的5%到6%，其他的用存储在计算机中的0和1来表示。银行贷款给企业时，是以该地区和该行业的企业历史数据为基础，对这些历史数据进行处理，从而得出企业是否能够贷款以及需要何种风险溢价。保险业尤其如此。

此外，任何it行业都有一个用户界面，这意味着它最终将与某个领域的用户打交道。事实上，金融业也是如此。该用户界面可被视为零售店或一些柜台业务。当然，我认为这种说法有点过分，但我们可以认为，大约有一半的金融业实际上是做类似于it业的事情，而金融业可以说是“it业的一半”。因此，传统金融业一直是it业和金融技术最重要的用户。

我们可以用时间序列来观察金融业在几个主要it应用领域的发展和变化，我们也可以看到他们几乎是it技术的最大买家，也就是用户。这可以从四个方面看出:

首先是计算能力。从早期的计算机到今天的云计算。第二，存储容量。金融业曾是存储设备的最大买家。现在，因为音频，视频，声音等等。与结构化的数字和字符相比，这些信息占据了更多的存储空间。金融业不再是存储设备的最大用户，但仍是一个重要用户。第三是网络。金融业高度依赖网络。在早期，它谈论通信和远程通信。后来，每个人都知道这也是一个网络，但时代不同了。第四是数据库。金融业几乎是最大的数据库用户。当然，我们现在不太谈论数据库用户，而是谈论大数据。总之，从时间序列上看金融业与it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确是密切相关、相互促进的。

可以说，金融业得益于信息技术的发展，可以提高金融服务的数量、质量和效率。因此，金融业应该真诚地欢迎竞争和新技术。当然，在特定技术的开发中，个别金融机构不得不保护自己并相互竞争，因此它们有时会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抵制某些技术。但总的来说，我们必须看清楚整个方向，而金融业和它是密切相关的。

金融技术或信息产业的供给方和需求方

从需求方面来看，一个关键领域是支付。支付是一个在国民经济中起支撑作用的行业。如果你把自己放在支付系统的角度，支付系统真正需要的是效率:第一，高效率，第二，低成本，第三，安全和可靠性，包括个人隐私和交易可靠性。如果在这方面出了问题，将会对国民经济和整个社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从供应方来看，新技术将继续出现。当有人发明一项新技术时，他们将不得不出售自己的新技术。他的营销角度可能是从技术特征，说它有什么特征，这可能对你有用。这有时与需求方的观点不同。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是区块链技术的出现，后来发展成为分布式分类账技术。这项技术有其自身的特点，可能会在一些金融领域、金融市场和金融交易中发挥作用，并可能在未来有新的发展前景。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他们销售的一些特性与支付系统的未来选择有关，而有些不一定是需求方最关心的内容。例如，分权是金融体系和支付体系的核心问题，可以考虑和研究。此外，对于技术发展，有些是逐步发展，虽然步骤可能高或低，差距可能很大；另一种可能性是跨越式发展或颠覆式发展。因此，我们需要做出判断，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也是一个颠覆性的发展。我们需要高度重视从根本上改变传统商业模式的可能性。

由于供给方和需求方有时会有不同的观点，这就涉及到协调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扭曲，这将导致中间的一些风险。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这种扭曲。我主要谈三个方面:

一是把新产品、新技术作为投机赚钱的主要工具，特别是很早就把它们推向市场买卖，认为通过市场交易可以带来很大的收益。这可能会导致变形，甚至造成一些损坏。

其次，有一种趋势是，一些技术应用没有考虑到其潜在的金融服务能力，而是关注如何花更多的钱，尤其是消费者口袋和存款账户中的钱，并过度考虑它们是否能像银行一样吸收公共储蓄。大约六年前，我们开始发放第三方支付许可证，但后来发现，在200多个第三方支付许可证中，有些许可证持有者实际上对支付技术、提高效率和降低成本不感兴趣，但真正感兴趣的是收到预付款。这种扭曲有时会出错。近年来，p2p资金池出现了许多类似的问题，这也是一种扭曲。

第三，信息产业和互联网产业将出现“赢家通吃”的现象。财新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赢家通吃”与我们最初的目标不同，因为我们希望进行竞争性开发并实现优化，以便最好的技术脱颖而出，每个人最终都能使用它。因此，这也是一个问题。

理解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的概念

关于这一点已经有很多的讨论，但是目前的讨论在术语、概念和词汇方面有时实际上有自己的说法，交流不是很好。因此，国际清算银行(bis)曾经发表了一个关于央行数字现金的问题，并首先讨论了术语。术语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因为从术语中可以看出这些技术的发展。

第一个观点是新创造的货币是数字货币还是实物货币。如前所述，事实上，绝大多数货币已经是数字形式。当然，有人说他们所说的数字货币只适用于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密码货币；如果它不是基于区块链的数字密码货币，它就不叫数字现金。这需要讨论，而且意见不一致。

第二个区别是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是基于令牌还是基于账户。从中国的发展来看，从过去的信用卡到基于手机并以二维码为特征的应用，它们都是基于账户的。因此，这也是一种选择。

另一个问题是支付工具和数字现金是零售还是批发。如果是批发，可能会涉及央行的职能。此外，还有本地零售，例如，大学校园卡是本地零售。这方面的差异是由于目前中央银行、商业银行和第三方支付系统之间的分工，还涉及到对系统安全性、稳定性和可靠性的考虑。

国际清算银行作出这些区分后，数字现金可以分为中央银行的数字现金或私营部门的数字现金。当然，这种私营部门的概念比我们所说的更广泛。例如，如果它是由商业银行完成的，不管银行的所有权如何，它都属于非中央银行，是私营部门的数字现金。当然，数字现金也可以通过公私合作(公私合营)来实现。

总之，中央银行会重视这一方面，因为它具有维持货币价值和金融体系稳定的功能。如果私营部门不建立合理的机制、法规和激励机制，它可能只关心市场份额、效率和成本，而不一定关心货币稳定。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如果数字现金在私人部门的价值不稳定，一些人创造了一个与央行货币挂钩的数字现金，这被称为“稳定货币”。这也表明将会有稳定货币的需求。

但是，我认为bis术语的分类可能不完整，应该考虑其他一些特征。其中之一是它是借方类型还是贷方类型。中国第三方支付的主流仍然是借记卡。然而，许多p2p公司根据信用支付的特点发放贷款。所以，这也是一个区别。

还有另一个区别，不管货币价值是否固定。现在看来，人们仍然更关注价值被锚定的数字现金。

另一个问题是数字现金是否加密。理论上，有些人会说某种货币绝对安全，但现在看来，它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市场是“一尺高，路是一尺高”，他们都可能受到攻击。事实上，对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的仔细观察表明，它们几乎都是加密的，但加密链接是不同的:有些加密取决于谁拥有货币，有些加密取决于支付链接，有些加密取决于传递链接。总之，不可能不加密，否则容易受到攻击。

还有另一个维度，即允许数据保留的级别。因为数据保留涉及到在发生争议时如何执法，它更多的是关于隐私是否能得到很好的保护。

浅谈数字现金及电子支付的可能发展方案

通过澄清上述概念和差异，我们可以看到，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并行发展的方案可能有很多，未来可能是不确定的，这对央行和监管机构都是挑战。

中国人民银行在三四年前成立了数字现金研究所，研究金融技术和数字现金。这表明中央银行可以组织这方面的研究，但不能保证中央银行的研究计划是最优的。技术在不断发展，决定技术的选择是有风险的。因此，另一个办法是设计一个多渠道的R&D和竞争机制。

与此同时，由于技术投入使用仍有一定的过程，因此无论技术投资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必须确保后果是可控的。我们应该以一种可控的方式前进，我们不应该让它过去。如果某个方案被测试，将会有巨大的漏洞或失败，这将造成社会和经济的破坏或不稳定。因此，我们应该设计研究方法。众所周知的方法之一是英格兰银行倡导的“沙箱”方法，但是“沙箱”方法对于一些相对较小的技术选择和实验可能更有效，而对于太大的技术选择可能不够。

虽然有人说我们应该通过多种渠道发展和竞争，在竞争中选择最好的，不要提前做太多的设置，而且后果应该是可控的，同时，我们必须认识到有些业务属于金融基础设施。所谓的金融基础设施是公共的，需要高度的稳定性和安全性。如果基础设施出现问题，影响将是严重的。过去，印刷钞票、硬币和建立清算系统显然属于金融基础设施。如果将来要建立一个社会信用体系，如果能够实现，它也将是一个基础设施。

由20国集团和国际清算银行创立的“金融稳定论坛”已经成立了基础设施委员会，如国际清算银行下属的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因此，对于金融基础设施，我们应该考虑它与经济体系中其他基础设施的相似性。

既然有宣传，人们可能会问，这是由公共机构承担吗？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这么认为。有时私营部门也可以做基础设施。当然，私营部门应该在政府的指导和监督下参与基础设施建设。这也可以在公私伙伴关系(公私部门之间的合作)中实现。

然而，我强调，如果私营部门参与金融基础设施的建设，它必须具有公共精神。所谓公共精神，是指他愿意为公众服务，而不是利用从事基础设施建设的特权或优势，为自己谋取太多利益。例如，一些公司在市场上转售一些数据，这意味着他们缺乏公共精神，需要培养公共精神。事实上，具有公共精神的机构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参与金融基础设施。

此外，我们必须认识到，作为支付系统和数字现金，我们应该考虑对货币政策传导的影响，这也是对金融稳定的考虑。如果考虑到公共精神、安全、稳定、隐私保护等，而不考虑与货币政策的协调和对货币政策传导的支持，也是危险的。由于货币政策的传导机制是任何经济体宏观调控的重要渠道，如果货币政策缺乏传导机制，宏观经济就会失衡。因此，我认为这样的机构不适合公共基础设施。

接下来，我将简单介绍一下在我担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期间，由中国人民银行和业界共同实施的所谓“dc/ep R&D计划”。Dc(数字货币)是数字现金，ep(电子支付)是电子支付。中间有一个斜线，这意味着它们可以是“and”或“or”。也就是说，数字现金和电子支付不需要相互对立。刚才已经从术语分类中提到过了。事实上，它们都是可选的，它们的目的是实现支付系统的高效、低成本、安全和可靠，而不是从某个供应商的角度来看，只有自己的技术才是最令人向往的新技术。因此，这种研发也是以一种鼓励多渠道研发和竞争的方式进行的，同时，这种研发是尽早设计的，其结果是可以控制的。

此外，支持货币稳定和货币政策传导的一项安排是，任何支付机构都应该有100%的储备基金，这也是《回报》中的做法。1997年香港回归前，香港有两家发钞银行，即汇丰银行和渣打银行。香港金融管理局，即香港金融管理局，没有直接发行纸币；后来，由于香港回归祖国，中国银行(601988，诊断单位)加入了发行纸币的行列。事实上，商业银行正在发行货币，但中央银行有管理。其中，一个重要的管理手段是每发行7.8港元必须支付1美元作为储备凭证。当然，这样做还有其他类似的考虑，也就是说，发行人不像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野猫银行”那样严格。

下一步，我们必须考虑当今世界共同要求和协调的所谓“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洗钱和恐怖融资显然对社会危害很大，因此技术开发需要有一定的公众意识。技术可以用于好的方面，也可以用于坏的方面；例如，某种生物技术的发展可能有益于治疗疾病和生态，但也可能被某些人用作生物武器。因此，我们需要控制它。在出现了一批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技术之后，它们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普及，而是被人们广泛地运用在了黑暗的网络中，如偷税漏税、洗钱、军火交易、贩卖人口、销售假凭证等。这些交易希望是匿名交易，并希望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被追踪。因此，在这方面应该特别小心:新的支付系统和数字现金必须能够有效地满足当前的“反洗钱”和“反恐怖融资”

最后，跨境支付也是一个重要问题。由于新兴的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对支付行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必然会对跨境支付产生巨大的影响。首先，从技术角度来看，它会带来更多的便利。从需求方来看，我们承认当前全球跨境支付存在诸多不便和低效之处。然而，跨境支付和国内支付的要求也不同。跨境支付涉及货币政策主权。一个国家的宏观政策主要是调控国内经济，但有必要关注跨境支付对宏观调控和货币政策主权的影响程度。

另一个问题是跨境支付是否会影响金融稳定。今年的金融稳定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发生在新兴市场。我们在新兴市场看到了汇率贬值和资本外流，其中阿根廷是今年春天开始的，然后是土耳其、南非、印度、印度尼西亚和俄罗斯，这些国家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许多国家的影响。因此，如果有跨境支付，还有另一个因素要考虑金融稳定。

此外，刚才有人说，如果数字现金在中国是一种“稳定的货币”，它必须与其主权货币挂钩。那么，在国际跨境支付之后，有没有一个基准可以挂钩？在我看来，也可能有一个可以挂钩的基准。无论比例如何，这一基准都将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并且是一种混合货币。钉住单一货币或黄金存在缺陷，但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稳定的具有准确支付能力的货币篮子。这也需要考虑。

最后，跨境支付可能需要一个全球协调机构，但目前还没有全球央行。中央银行，尤其是一些国家的中央银行，特别强调从立法角度来看，中央银行是为本国经济服务的，没有义务考虑政策溢出效应和对其他国家的影响。但事实上，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每个人都知道货币政策具有溢出效应(包括财政政策在内的宏观调控可能具有溢出效应)，因此整个世界都需要协调。

因此，如果实现跨境支付，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的效率可以大大提高，但仍有许多事情需要研究，包括是否有全球权威机构或全球央行来协调支持跨境支付。此外，除了协调之外，还应防止其他一些做法。例如，一些国家仍然喜欢使用金融制裁，这将对货币结构、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的特点产生影响。

因此，从技术上讲，基于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的进展，我们肯定会考虑做一些跨境支付的事情。然而，我们还需要解决更多的问题，才能真正使跨境支付更好。

这就是我要从几个角度告诉你的电子支付和数字现金。我没有详细讨论技术方面的问题，但我希望我所说的能给你们一些启发，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需要从多个角度全面地看待这个问题，以便抓住这个巨大的发展机遇，更好、更健康地发展，更有效地为经济和世界服务。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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