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伟：“头腾大战”中那些让人头疼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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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数字经济的江河湖海中不乏波涛，但两大巨头的碰撞所引发的惊涛骇浪还是让人们大吃一惊。6月1日，腾讯在法庭上正式起诉今日头条，理由是其产品涉及不正当竞争，对腾讯声誉造成严重损害，要求赔偿1元并道歉。面对腾讯提起的诉讼，头条给予了最强烈的回应，并立即以腾讯不正当竞争为由向法院提起反诉。

所谓的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腾讯和头条的冲突由来已久。去年，腾讯以侵犯知识产权为由起诉今日头条，并最终胜诉。此后，尽管知识产权纠纷暂时告一段落，但一系列新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今年3月以来，腾讯因各种原因多次拦截和屏蔽“头条系列”产品。这一系列行动引起了头条新闻的愤怒。作为一种反击，新闻标题凭借其在新闻传播方面的优势，对腾讯进行了大量的谴责和痛斥。最近，标题上流传着一篇题为《新华社:腾讯想阻止多少文件》的新闻文章，并以官方媒体的名义向腾讯施压。但是，这条新闻的署名和标题有问题。在腾讯看来，这个错误是被标题故意埋下的。结果，腾讯终于爆发了，“第一次腾战”拉开了序幕。

从形式上看，今天的“头腾战争”与多年前的“3q战争”十分相似。不同的是，由于诉讼策略，双方都将诉讼理由从反垄断转向了反不正当竞争。然而，从案件的复杂程度和影响来看，这场战争可能比“3q战争”要高得多。目前，“第一战”几乎囊括了互联网时代竞争的所有难题，如平台竞争、跨境竞争、注意力竞争等。同时，它也对平台治理、算法监管等问题提出了挑战。这些问题如此重要，令人头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场“大战”的趋势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中国整个互联网产业的发展。

关公对抗秦琼，这是为了交通

“头腾大战”爆发后，一个朋友曾经问我，今天的头条是新闻，微信是交流和社交。这两家公司根本不在同一个市场上竞争，那么他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我认为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心中的问题。

那么，腾讯和头筹在争夺什么呢？总之，他们在为流量和用户的关注而战。早在“3q大战”期间，为腾讯诉讼团队提供经济咨询服务的经济学家大卫·埃文斯就曾提出一套“注意力竞争”理论。根据这一理论，竞争可能不仅发生在生产类似产品和提供类似服务的企业之间，而且只要这些企业注意用户的注意力，它们之间就可能存在竞争。根据这一理论，“王者的荣耀”，淘宝和qq，这三个看似不相关的产品，可能会相互竞争。因为当空人有空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刷“国王的荣耀”,去淘宝，或者找个人在qq上聊天。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三种产品本质上是在争夺用户的注意力。虽然“注意力竞争”理论在“3q战争”中没有被法院采纳，但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这一理论的强大解释力开始逐渐显现。

为什么流量或用户注意力如此重要？

一方面，它可以直接带来好处。对于网上购物、游戏等产品来说，大流量本身就意味着大交易量和大利润。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获得利润的可能性。如今，互联网公司是多边平台，将同时参与多个市场。虽然在某些市场中，流动不能产生直接价值，但可以通过交叉补贴来实现。例如，大多数新闻客户不收取自己的费用，但是通过吸引客户获得流量，他们可以获得高额广告赞助，并且他们还可以将这些流量引入其他可以直接产生收入的产品，例如网上购物和游戏。即使目前有些产品没有明确的商业模式，只要能带来足够的流量，就意味着未来有可能实现并产生巨大的利润。只是这种可能性，其价值是非常可观的。原因就像金融市场上的期权，本身没有价值，但因为它意味着未来收益的可能性，所以它仍然可以在市场上出售价格。

从以上两点，我们可以知道，数字经济时代本身就是“交通为王”的时代。如果你赢得流量，你将赢得利润和未来。知道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互联网巨头之间总是有阿沁·琼式的较量。

那么，在这场流量之战中，腾讯和头条的表现如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腾讯肯定有很大的优势。腾讯仍然是用户时间最多的企业，因为它有两个国家级软件，微信和qq。然而，如果我们看增量，“标题部”的产品将有赶上其他人的趋势，并强烈地赶上。据统计，目前，标题应用的用户数量已经达到7亿，每月用户时长已经超过20个小时。《头条系列》的短片产品更是令人惊叹-《颤音》的平均日播出量达到10亿，《火山视频》的平均日播出量达到20亿，整个《头条系列》视频的平均日总播出量超过100亿。这样的势头，即使像腾讯这样的行业巨头，也不得不为此感到些许不安。

你自己的家建了路，让别人开？

当“头条新闻部”获胜时，它被腾讯屏蔽了。自今年3月以来，腾讯开始屏蔽微信、qq等软件中的“头条新闻部”内容。由于微信和qq实际上已成为中国人网上社交的重要门户，这些壁垒对“头条产品”的扩散产生了负面影响。

事实上，如果我们想说腾讯屏蔽了“头条”产品，这种说法有些不准确。我自己也试过。今天的头条新闻仍然可以在微信上转发。虽然颤音等产品上的短片不能直接分享，但它们仍然可以通过复制和粘贴链接来转发。然而，考虑到产品的特点，如颤音，这是快速和有吸引力的，禁止直接分享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虽然腾讯辩称屏蔽和屏蔽“标题系统”是为了防止不良内容的传播，但由于两者在用户流量和关注度方面存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似乎很难消除“个人恩怨”的嫌疑。

在这里，我不打算过多地猜测腾讯决策的真正动机，只想讨论一个问题——腾讯是否有权这样做。目前，在这个问题上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腾讯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平台，当然有权决定其平台向哪些用户开放。就像，有人在他们的院子里建了一条路，当然他们可以决定谁可以走这条路。另一种观点认为，腾讯的微信和qq实际上已经成为数字经济时代的基础设施，因此有必要从公益的角度开放包括“头条”在内的产品。这就像，如果一个人在一个交通枢纽修建了一条必要的道路，那么即使这条道路是他个人的贡献，他也应该让其他人走。

那么，这个平台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开放性并决定阻止特定的用户吗？在我看来，恐怕有几个重要的因素需要考虑

第一个因素是这个用户和平台的业务之间是否存在竞争关系。如果两者之间没有竞争关系，当然应该开放，但如果有竞争关系，就不应该免费开放，否则会阻碍平台所有者建立平台。这就像，如果有人在一个交通枢纽为他自己的货运公司修一条路，行人可以走这条路，但是如果另一个货运公司想用这条路来运输，道路修理工可以选择拒绝它通过，或者至少不允许它免费通过。我查了几家欧美平台公司的用户协议，比如facebook、twitter和苹果，发现里面有相关条款，规定如果用户和平台之间存在竞争，平台有权阻止其内容的传播。

第二个因素是平台是否是用户的必要选择。如果平台对于用户的业务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那么平台应该对其开放，即使其业务与平台本身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当然，它需要同时向平台支付相应的费用。这就像只有一条路通往目的地，所以即使道路修理工不满意其他货运公司和他自己之间的竞争，他也应该被允许使用他付费修建的道路。

在分析上述问题的过程中，借鉴知识产权法中授权和使用“标准必要专利”的实践可能会有所帮助。所谓“标准基本专利”是指为使工业产品符合技术标准而必须使用的专利技术。一旦所有企业生产产品，他们就必须使用它。但是，这些专利被一些企业掌握，所以相关的生产不能在没有他们授权的情况下进行。为了促进市场竞争，法律规定“标准的基本专利”应由专利持有人根据“公平、合理和不歧视”的原则(简称“弗兰德原则”)授权，并收取授权费。在我看来，这种思考对我们思考平台的开放性是相当有用的——如果平台对用户来说不是“必要的”，那么平台可以选择是否开放它；如果平台对用户来说是“必要的”，那么平台就应该在支付的前提下按照弗兰德原则向用户开放。

那么，在“第一战”中，腾讯旗下的微信、qq等平台对“头条新闻部”的产品有必要吗？在我看来，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头条”产品有自己独立的应用，可以绕过微信和qq。因此，尽管腾讯的禁令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传播，但它的影响并不是致命的。事实上，最近几个月，尽管遭到腾讯的追逐和封杀，但“头套系列”产品的用户数量和用户日常活动一直在飙升。这一现象还表明，微信和qq远非头条新闻的“必备”设施。

如果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从根本上说，腾讯屏蔽“头条”产品应该是为了争夺流量和用户注意力，但从更直接的角度来看，腾讯的行为更多的是为了自我保护。

标题产品能够迅速崛起的原因在于其内容的受欢迎程度。然而，太受欢迎的内容可以很容易地摆脱火，并意外地跨越边界。事实上，“标题系统”产品的确可以说是一群“问题少年”，而且有些东西还会时不时冒出来。由于算法问题，今天的头条经常有意或无意地传播一些虚假消息；然而，一些暴力、色情和“粗俗”的视频会不时出现在颤音和西瓜等产品中。由于这些原因，今天的头条新闻没有被互联网信息办公室采访，其产品已多次被责令停止下载和整改。

腾讯因为头条的麻烦而头疼。腾讯是一个平台，头条新闻和视频通过它的平台传播。因此，如果出现问题，腾讯将不可避免地承担连带责任。这让腾讯感到非常痛苦——标题内容很受欢迎，但如果出了问题，它将受到惩罚。就在监管当局最近收紧对整个网络监管的时候，“头套系列”产品为代表的第三方产品成为腾讯的一大“负资产”。

我们如何避免这些“负资产”的影响？从腾讯的角度来看，大概有两种方式:第一，保持相关产品的开放性，同时加强对内容的审查，以保证传播内容的健康。第二是快刀斩乱麻，禁止这些产品。前一条路看起来更温和、更道德，但对腾讯来说却是无法忍受的。事实上，今天的头条新闻已经雇佣了大量的人在反复采访后回顾内容，但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内容没有问题。这意味着，如果腾讯想要确保其内容的安全性，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这些投资不会给腾讯本身带来任何好处。从经济角度讲，在这个过程中，腾讯需要承担巨大的“负外部性”，而不需要任何补偿。如果考虑到这一点，腾讯自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禁止这些产品。

需要注意的是，正如我们之前指出的，腾讯并没有完全“屏蔽”“标题系统”产品，用户仍然可以通过复制和粘贴链接来分享相关视频。腾讯的“开放面”很值得思考——用户复制和粘贴，表明他们已经判断了他们分享的内容，所以如果他们分享的内容有问题，更多的责任在他们个人；如果用户直接点击分享，很难判断他们是否已经判断了分享的内容。一旦出现问题，忽视审计的平台将受到指责。由此可见，这一小小的举动确实反映了腾讯的良好意愿。

一些观点认为，腾讯屏蔽外部视频，却允许自己的腾讯视频传播，这是不公平竞争。在我看来，如果腾讯出于逃避责任的考虑屏蔽了外部视频，那么上述指控是无效的。原因很简单。腾讯的所有视频在上传时都经过了腾讯的批准，所以如果出现问题，腾讯将承担全部责任。换句话说，腾讯微信和qq发布腾讯视频，实际上已经将这一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外部性内部化了，这与外部视频有本质区别。

跳出“第一仗”，我们可以看到，平台责任不清已经成为制约平台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平台的本质是匹配事务和交互，这就是“二元性”。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蒂罗尔在他的新书《公共利益经济学》中指出，平台除了具有一般企业的属性外，还应该扮演市场“观察者”和监管者的角色。由于该平台也是一个监管机构，其职能将不可避免地与另一个监管机构——政府——的职能重叠。在这种情况下，确定哪些问题应由政府管理，哪些问题应由平台管理非常重要。如果这个界限没有界定，那么平台企业就会亏本，就会是无损失管理，就会对问题负责；管得多了，就很难避免公私两用的嫌疑。从这个意义上讲，尽快出台相关法律法规，明确政府与平台之间的责任界限，确定平台拥有多大的监管权力，对平台的健康发展至关重要。

监管算法仍然是一个大问题

这场“第一次战争”的直接导火索是标题所转发的文章“新华社:腾讯想阻止多少文件”。腾讯和头条对这篇文章的来源有完全不同的看法。腾讯认为，这是恶意篡改新华社报道信息的标题。从而陷害腾讯。另一方面，头条新闻认为这是算法自动抓取网页的结果。让我们真诚地认为标题中的错误是无意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另一个问题就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如何监督算法。

以今天的头条新闻为代表的新闻客户很少自己制作内容，他们传播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通过算法在互联网上爬行，然后通过算法推荐给用户。在这个过程中，人为干预的比例很小。由于该算法用于抓取和调度，许多问题难以避免。从新闻供给的角度来看，算法本身难以保证获得的内容是否真实客观，更难以判断其是否“低俗”。从新闻发布的角度来看，通过机器学习来判断用户的偏好，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个性化推荐，很容易使用户陷入一个“信息茧房”，使他们沉迷于与自己内在观点相似的观点，而忽略了对真实外部信息的接受。如果我们撇开这个案例，放眼世界，我们会发现现在的算法存在太多的问题——算法歧视、算法合谋以及算法导致的股市波动，这些问题都困扰着人们。

当一个没有值的算法客观上造成了负面影响，我们应该如何处理它？“第一次腾战”以一种非常戏剧化的方式把这个问题呈现在人们面前。不幸的是，目前我们还没有这个问题的明确答案。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企业不能以“技术是无辜的”和“算法没有价值”来推卸责任。然而，在具体的案例中，对于算法所引起的问题，企业应该承担多少和怎样的责任还不清楚。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这场“第一次战斗”找到这个问题的更清晰的答案。

结论

数字经济是一种快速发展的经济。与技术和商业模式的快速发展相比，相关法律法规的建立往往滞后。不明确的规则会给竞争对手造成很多混乱。由于规则解释的不同，不同的竞争者之间会爆发激烈的冲突。纵观数字经济的发展历史，所有激烈的冲突本质上都是规则的冲突——“3Q战争”和“头腾战争”。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规则不明确的环境中，每一个关键的诉讼本身都是建立规则的重要实践。虽然中国不采用判例法，但所有经典案例的审判和判决都将为后续立法留下宝贵的信息。我们可以看到，“3q战争”中确立的许多原则和做法已经成为目前思考互联网法律问题的重要参考，我们可以预见，这场“第一次战争”也将产生许多类似的结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第一次腾战”不会是一场普通的官司，它的影响将是广泛而深远的。至于具体案件将如何发展，仍难以判断。我认为，作为局外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等待和希望。

(作者是北京大学市场与网络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